Windyard BB

天鹅海


“西伯利亚三部曲”之三(终结篇)


延伸阅读:“西伯利亚三部曲”之一:西伯利亚情人

                “西伯利亚三部曲”之二:恋曲伊尔库茨克

  


晨雾


       铅云。碎石。白垩。冰与火。我在形如太荒初始的苔原上散漫盲行。

       脚下是乌黑的石子,有泥土的地方,间或有蓬茸的地衣。头顶是云流涌动的天,紫黑色,游弋,开合。

       在看不见海的地方,嗅到一阵湿冷咸腥的空气。周围是黝黑的群山,巨大而沉默,制造无所不在的压迫感,像无言的鲸的背脊。高山阻隔了一切,却截不断空气,我的嗅觉真实地感受到海的存在,但是看不见它。

       忽然间大地开始震动,群峰顶端冒出缕缕不绝的白烟。灰白色的粉尘在我头顶洒落。锥状山巅闪现出点点火光。我听见一个声音说快逃。

       但是,怎么会有人呢。那是我的理智在叫喊。

       我却偏偏逆着它所指的方向,朝着山坡走去。天上下起细雨。

       山口的红光在雨中愈发耀眼,并在膨胀之中。我听见一个声音声嘶力竭起来。我加快了脚步。

       有橙黄色的光点迸出,然后如流星般划落。蠢蠢欲动的火舌,正要向山下蔓延。雨还是不停地落下。

       脚下愈发难行起来,山的高处被覆以柔软蓬松的灰烬,一脚踏过,一阵尘灰扬起。那团雨浇不灭的火离我越来越近。

       我感受到空气里显著的炽热。足边蜿蜒过一条条亮红的火蛇。暴烈的星火急促地喷溅。耳边充斥着尖叫。火蛇将我脚步包围,寸步难行之时,一瞬间,天空被一道玫瑰色的光照亮。一团赤焰从顶空坠下,逼近,逼近,我的瞳孔为之点燃……

       一阵咔嗒声从耳边滑过——

     

      睁开眼,窗外是一个雾气朦胧的世界。列车已经快到莫斯科。极目望去是市郊绵延成片的松林,一株一株紧紧挨着,笔直而细,密密麻麻了北国广袤平旷的原野,并且一半湮没在清晨湿凉的白雾中。

  

  

花露


       白雾中醴润的花瓣舒展,舒展——

       春风里细凉的雨丝飘散,飘散——

       融融的春光漫泻,穿过茂密丛林,冰封的身体渐暖。溪水淌流漾溢,冲破囹圄,冲破冻阻,消解一季的凌寒。累积了好几季的爱恨酸苦,就在这活水的洗刷下,就在这春光的透射里,零落,零落,化入香薰微甜的薰衣草露水中……

      

       这样的境不断地在我的梦里重现。

       或者说,自从离开伊尔库茨克后,我的生活就是一个个从未醒过的梦的叠加。

       和安东的关系是我到莫斯科三周后的事。莫斯科的华文杂志社不大,不少大学毕业不久的单身男子。对于一个年轻的异乡女子的突然闯入,彼此都视对方为潜在的猎物,这在这样一个节奏快过西伯利亚太多的大都会中实在不是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情状,要多加提防的反而是突如其来的温情,一种,莫名其妙的化学品。

       然而安东说他爱我,然后我一笑,在杂志社楼下的咖啡厅,他以为我应允了他的求爱:其实不是的。我也未曾有过一毫厘要欺骗他的意思。在巷陌深处的快捷酒店,他无限深情地问我爱不爱,我看着他碧蓝如洗的眼眸,以一种近乎悲悯的目光,喃喃道,爱,爱,眼泪从眼角无可救药地滑坠,浸染在浆洗得发硬的雪白枕套上。

       无能为力,一种辩无可辩的奈何。

       曾经约他在新圣女公墓见面。我着意早早地到了,在无人的清晨一个人漫步在静默的墓园小径上,路旁是灿若星辰的野花,细碎的小朵,在微明的晨光中初绽,仍保持着被露水濡湿的形态。我低头俯看这满地的露珠,仿佛看见了我这些年来遗失的泪滴。

    

  

空山

  

       泪,滴落在空谷中,会否有些微回响?

   

       去墨脱,是为了偿还。

       在他人的描绘与颂赞中,墨脱是仙境,是圣地,是雪域腹地一朵清高自持的天国莲花,是神话,是梦,是不可摹状的,抑或,亦不可名。但在我心中,墨脱是晚霞诞生的所在,是我的救赎。

       所以当得知杂志社将派人入藏写旅行推介时,当其他人纷纷退却畏缩之时,我决然地前往,没有片刻犹疑。

       然后是极其曲折而颠簸的路途,由莫斯科搭飞机,经多哈,转香港,到拉萨,再车行至墨脱,辗转数千里。当真实抵达的那一刻,我内心再平静没有,拖着空荡荡的行李箱和一副疲惫的身躯入宿,并且迅速地入梦。

       再醒来已是午后。我没有急于出行,而是下楼自己煮了一碗冷冻粗面,然后闭门阅读。我不在灵魂尚无充足准备时贸然打开美的魔匣,我心知自己无法承受。入住的山景旅社,窗外便是郁郁苍苍的谷地,在午后光线照射下极美。但是我决意拉上窗帘。隔绝一切的尘嚣,沉浸地读,从《云彩收集者手册》到《剑桥植物志》,到《古印度文化概论》,再到《罗摩衍那》,到《楞严经》,到《三世度母无量寿庄严清净平等觉经》和《大悲咒》,由那些纯洁无垢的文字中反视人类的浅薄。间或焚一支白檀,让沉净的香气盈满屋室。香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叫做飞鸟。

       三日后,我独自背负行囊入山。走得很慢。时常蹲下细看每一片花瓣的形状。仰望阳光透过树叶的油绿。高山深谷中,令人心顿生谦卑的奇异烟云。忽而雨落。索性就近歇息。慢听雨点打在叶子上的禅音。

       又一日,清晨苏醒后,发现窗外雾霭萦绕,极目四望,群山与云烟缠绵,一种空明无际的净。我于是烹一壶高山茶,静坐在阳台看峰峡间雾气的瞬息万变,身处其间,以一种透明姿态。我当时确以为自己终可以达到某种自我通透的境,在见惯了这世间的许多的爱恨,对所有使人纠葛难分的情感敬而远之后,我曾以为自己多少是有些许悟性与灵明的,当然,在我偶然的一次与阿列克谢的重逢之前。

  

  

雾起,雾落

   

       前尘往事就不必再提了吧。

       你好吗。我好吗。与彼此无关了。

       可是我们为什么还是那么汲汲于挽留。就好像我们真的能留住什么一样。

       我们明明是知道不可能的……

   

       从古刹出来,阿列克谢拦住我。我几乎是下意识地别过头。我知道面前会有一抹色彩使我的泪腺失去自制。这是我所不容许的。来墨脱以来的唯一一次流泪是在山谷,为了一道雨后初霁的日光。我已经许久不为一个人流泪。

       没想到……(没,没想到……)

       想都没想过……(是吗,真是……)

       这几年——(别,别说了……)

       可是——(都好。再见。)

       再见,呵,自然是再见了,而且理应又该再见了,海。你知道为什么,为什么我去了上海吗。生命中的很多很多偶然,正如你说的,偶然得神奇清省至不可思议。上海也有几个街区的梧桐,一落叶,满街仿佛又回到了那个秋天。噢,墨脱,天国……自然,你是知道的。你自然是知道我的……(安……)

       我的掌心感到一阵温热。熟悉的。

       不由自主地,贝加尔湖的蓝光转到我眼前。我晕眩。身躯无意识地滑落在他微明的臂弯中。海,他轻唤,我们已经错过太多了……

       那夜,山岚在谷地中翻腾起伏。雨点重重地砸在屋檐上,雨声乱撞。我恍惚间分不清梦的里或外,似我非我,飘飘忽忽地放任了躯体随风沉沉浮浮,白雾与紫烟分分合合,花树在雨中自在开落,云端蔓火,星光滴坠,缠绵游走无尽处,天地自由。

    

  

天境

  

       自由苏醒的早晨。夜雨之后的天空澄澈如镜。天光极慷慨地十方普照。远方现出雪山的清晰轮廓,望着它,心中仿似无有杂念。山下有星星点点的山桃,开出不香的花。窗外几只椋鸟飞过。

       阿列克谢还未醒。我重新拉上窗帘,取出我入藏以来还不曾开启过的电脑。邮箱的图标不停闪烁,里面有几封来自安东等人的信,我把它们全部标记为已读。有杂志社的催稿邮件,我这才想起细数时日。计划内是六日的行程,而我此时已逗留十三日有余,旅行推介未着一字。我今日将向雪山方向进发。

       山间林密难行,头顶松针在明晃晃的阳光下模糊成一团团绿影。阿列克谢挽住我的手,在我数度几近跌倒时拉起我。也许所谓爱侣间的携手同行就是这个意思?可惜太多人以为一旦携手就能继续携一世。艳阳灿烂的蓝天下,暴雨无端而至。人心终究是敌不过天气的。在山色湖光之间,我窥见生命的仓促无常。

       午后,我们到达一处高地的崖顶,对面是遮掩在云雾之后的雪山锥。我们虔诚地立在那里,等候云开。

       高原的云以一种玄妙的轨迹流动着,间或有缝隙裂开,光集结成束状投下,像天外的神谕。但云雾从不曾真正淡去,圣洁的雪山的全貌始终不得瞻观。

       时间在光影里流逝,两个人的等待在亘古的大地而言微小至无痕。天黑前必须归宿,我们相视而叹,与圣山相望最后一眼后返程。其实在这一个下午的等待中,许多问题于我脑中被思考,关于死亡,关于梦,关于醒觉,关于命运里种种盘桓不已的纠缠。关于,明天。我在山路上毫无预兆地抱住阿列克谢,捧起他的脸,深深地,深深地凝望。贝加尔湖的蔚蓝是我这一生逃不过的劫数。也许有天我可以去到陆地尽头,离那蓝色的湖和蓝色的人们万里之遥,但蓝色的吻痕已经成为我心之胎记,摆脱无门了。阿列克谢疑惑地望着我,尔后无限温柔地将唇覆在我的唇上。天边晚霞渐起,兜兜转转,一切好似呈闭合环状。这是我想要的结局。

       回到旅舍,我将写给杂志社的文稿发出。稿件上只有一行字:

       ——天心相对,两忘无言。一切都好。再见。安。

       然后我在夜里安静地独自收拾简单行李,然后默默离开这里,一片不属于人间的净地。没有给阿列克谢留下只字片语,仿佛我悄无声息的离,就如他当年在我生命中突如其来的闯入,我们是彼此生命里的一只蝴蝶,滑行经过偶然。我曾说过偶然是人生的常态,此刻我了然,生命中没有什么是真正不可或缺的,爱不是,很也不是,甚至偶然也不。我们花费如此多的心力经营自己的生活,只不过是为了在每一次离开时了无痕迹。

       漆黑的夜空下,我搭上又一班飞往未知的班机。

  

  

雨语

  

       班机降落在又一个陌生的城市,不知不觉,这已成为我习以为常的剧本。我渐渐地失去了对这出剧的兴趣。light on,light off。music break,and shut。反正最后每个人都有个结局。

       离开莫斯科的杂志社后我曾短暂地到圣彼得堡做临时工。那段时间四处奔波,工作三两天一换同时还给全俄稍具规模的外文杂志社报社出版社都寄去了简历。偶尔没有工作的空档,便在老城区随意漫逛。

       圣彼得堡是一座极其欧化的城市,当地人口中的Peter,悠闲,性感,并且有其他俄式工业城市少见的烟火气。即便在白天,老城区寻常街巷中外国游客也并不多,他们都被埃米塔日和圣伊萨基耶夫等处富集。而我,则在无数个独行的夜,慢嗅到这座城市金装银裹下的腐坏,放纵与迷离,并且熟记附近街区每一间酒吧的名字。

       日落的片刻是我出行的时分。

       黑暗让一切华丽褪色,虚伪的矫饰因之失去必要。于是我不会去注意路过的房屋:大的,小的,胖的,螺旋形的:沙皇时代遗留下的废弃砖瓦。我也不会留意过往的行人:迎面的,擦肩的,有一头猪鬃似的红发的:甲虫与他们并无二致。于是我也不会在意我自己:兴奋的,麻木的,神游物外的:我没有来由地来,也将没有来由地去。

       酒精,光碟,甩动的金发,黄,像雨后黄昏,蓝,像世上男人。猩红的霓虹灯下分不清五指,有人在吗,有人在吗。为什么兑了柑橘汁的伏特加竟格外苦涩。没有长岛冰茶,血腥玛丽换你半晚安睡,这里是俄罗斯,Peter,宝贝。有人端着酒杯过来了,我要躲开他,我不想说话,不想,说话。

       雨落得比霓虹灯持久。外面很湿,微凉。刚刚五彩斑斓的积水转眼间,只剩下路灯昏黄倒影。几缕湿发贴在脸颊的感觉,像一尾靛蓝的云。

       沿涅瓦河行走,黑黢黢的河水像一个巨大的陷阱。大桥开启,桥面缓缓呈竖立状,桥上还未来得及过河的人匆匆向下奔跑,神色慌乱而滑稽。我坐在河边隔岸观火,蓦然间发觉自己也被困在了旅店的对岸。于是不假思索地一跃。沁凉的涅瓦河水,醉烈了我今夜的魂灵。

       紧随我溅起的水花,又一个黑影从岸上落下。手臂似乎被拉拽,而后不由自主地随之靠了岸。借着灯光与水光我看清那人的脸廓,英俊,稚嫩,左不过学生少年模样。他以为我不慎落水,我朝他笑,他眉间嘴角露出一丝天真的愠色。我轻抚他湿漉漉的卷发,搂着他的肩呢喃,你若真想救我,将我留宿一晚如何,反正,反正我也是无处可归了。然后我注视着他红着脸跑开,背影在路灯下拖出一条长长长长的黑线,黑线那端,雨点比灯光璀璨。

       

  

日蚀

 

       璀璨的漆黑鲜丽的腐坏,没有日的昼,与没有活的生。

   

       当他们开始暗日下的狂欢时,我已在一列通往西伯利亚的机车上沉沉睡去。

       太阳在万众瞩目下收缩成一个微小光点。午前的天空,灰紫色。

       而那喋喋不休的音乐还在继续:Mary killed a little lamb,little lamb……

  

       三五日前,收到一封回信,一家颇有影响力的外国杂志社接受我长期供稿,写旅居专栏,但不能是莫斯科或彼得堡,地点指定在勘察加,一个冰与火共舞的放逐之地。

       这再合我意不过。

       当即订下几日后出发的火车票,并着手安排在彼得罗巴甫洛夫斯克城的住宿。拾点行李向来是最不急的,我现在所有无多,所需亦不多,并且实在没有什么是不可丢弃的。

       一日风起。

       电视上播报说将有日蚀奇观,全俄多地可见,“百年一遇” 云云。我不耐烦地关掉。我起初是不能理解,人类何以无赖至此。要一窝蜂地去追逐这个“百年不遇”,我宁肯在家饮gin吹尺八。

       然而大概是因为关于末日的幽微联想,太阳将会暂时地消失这个概念确有极强的吸引力,即便是在这样一个有极昼极夜,陨石流星异象屡见不鲜的国度。

       Mary killed a little lamb,little lamb. Mary killed a little lamb ……楼下的庞克酒吧不分昼夜地播放这首歌,大概很有应景的意思。其实我想到的是另一支音乐,帕格尼尼的第二十四号随想曲,副题是“当你们背负所有的过去,我的昨夜还没有开始”。

       日蚀当日,是我出发踏上又一季旅程的开始。我早早醒来,独自在阁楼上冲浓咖啡。从来未见过街上这么多人,密密麻麻的人头攒动,似蚁群出穴,盛况盖过任何一个节日庆典。不可言喻的,一种每个人心底隐秘的狂欢。

       Mary killed a little lamb,little lamb. Mary…… 天边是熹微的黛青色。

       车站外下起细小雨丝。当我站在月台时,看见无色苍穹内的斑斓。虫白。烟灰。淤紫。尸青。沉蓝。色彩迅速并且无可救药地腐坏。一切置于遗忘之中。

       列车开动的时候,车轮轧过铁轨。我听见童年的玻璃花瓶在地砖上破碎的声音,清丽,痛楚。

       Mary killed a little lamb,little lamb……

    

   

杂念

 

      Mary had a little lamb

      Little lamb   little lamb

      Mary had a little lamb

      And its fleece was white as snow

      And everywhere that Mary went

      Mary went   Mary went 

      Everywhere that Mary went    

      The lamb was sure to go

  

       在彼得罗巴甫洛夫斯克的三个月来,生活缓慢而真实。真实的意思是,你确切地感触到自己的存在,每天散步,写作,上街采购食材,不是梦游,不是醉前态,你的耳朵里有音乐,鼻子里有花香,嘴里有自己做的食物,眼睛里有一株四季树的枯荣。讽刺地,人在霓虹灯下人间烟火中迷失,反而在冰火苔原的蛮荒之地寻得真实。海鸥衔着银鱼从屋顶掠过。

       生活在勘察加,说到尾也不过那样。火山并不会 日日喷发,冰川离你其实遥远。漫长的冬夜无聊,但仍可觅得方式使自己快乐。小镇人少,并且大多陌生,于是你拥有更多时辰与自己赤裸相对,于是你发现自己并不如从前想象中了解自己。

       原来真实,说到尾也不过那样。 曾经,

       曾经孤身去往山麓看一场花事,坡地上玲珑剔透的野花随意散布,给素日威严暴烈的火山平添几分媚态,有生之年,也算难得一见的滑稽。那时我竟突然眷恋起生命,想起我曾拥有过的种种。我无悔于过去的苦痛与放纵,偏执是人所必经的泥沼。至于彼岸,有花与否已不重要,一念雾起,一念雾落,心,寂静,包容,刹那永恒。从未,

       从未真正摆脱凡嚣,反而常常沉溺在世俗趣味中。我是一个庸常的人。真的要用很长,很长的时间,我才能坦然地正视这样一个自己,会心动,会哭泣,会执著,也曾幼稚过,走过一些曲折的情路,仍然喜欢被爱的,红尘众人中再普通不过一分子。而今,

       而今我不再强求心无杂念。爱是多么可遇而不可求的东西,没有必要刻意回避什么,那是心虚的表现。山风呼啸的时候,碎石落入谷中。从容源自空谷无声的坦然。偶尔,

       偶尔还会忆起从前在中国的那些岁月。曾几度在梦中回到中学门前的那条街巷,金黄的梧桐再次满开了,当年许下的约定早已经揉碎进脚踩落叶的沙沙声中。如果有一日天仍如岁月澄澈,恰巧树下停靠单车,我依旧愿意为了一场灿烂的晚霞,赔上一次骑行万里的疯狂。只是,从梧桐遍地的成都,到同样梧桐遍地的上海,到西藏,再到伊尔库茨克,到克拉斯诺亚尔斯克,到彼得罗巴甫洛夫斯克和白令海,一个个黑夜由指缝滑坠,年华莽撞跌行,我们已不再年轻。但是,

       但是纵然如此亦无妨,因为月升月落,潮涌潮息,海是不生不灭的。死亡不过是人臆想中的祭坛。日蚀过后,浪花依旧涌动。

       每一日,海浪如常涌动。

     

(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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